「我想要有人可以陪著我做很多事情,看別人有女朋友覺得很羨慕,所以她跟我告白的時候,我立刻就答應了。」站在分局外面,等待做筆錄時,阿坤如是說。
涉及妨害性自主罪,因未成年而有較多寬限與彈性,服務方案從前端偵訊筆錄開始提供陪同服務,在警局或法院與個案相見歡是家常便飯,和阿坤的見面亦不例外。印象深刻的一幕,是阿坤一個人穿著學校運動服,兩手空空的站在警局門口東張西望,原來是媽媽叫了計程車讓阿坤自己過來,媽媽則從租屋處搭另一輛車趕到警局,因此遲到半個小時,社工與阿坤站在陰涼處一同等待。大部分的畫面,是家長緊緊抓著孩子,焦急煩躁的警局來回踱步;但阿坤是自己一個人,手足無措的待著。
「洽砸某(台語),有沒有飲料?我口渴。」媽媽趕到警局,阿坤對媽媽的第一句話自然而然的脫口而出。對媽媽的瞪視仿佛沒有看見,依舊在討要涼水解渴,媽媽從大包包裡拿出阿坤最愛的飲料遞過去,無奈一笑。
「死囝仔(台語),沒事給我搞這齣,你知道我下大夜班之後就來了嗎?」媽媽指著阿坤臉紅脖子粗的碎念,阿坤進入放空模樣來應付,似乎練習千百來次般的純熟。
看著媽媽腳上明顯的復健痕跡,以及對阿坤各種氣不打一處來的煩躁感,了解之下才知道媽媽近一年內出過嚴重車禍,被醫院發了數次病危通知,活下來之後慢慢復原到今日可以正常生活,阿坤也因此徹底跟媽媽分開住,過著寄人籬下、經常挨罵的日子。本以為可以等到阿坤國中畢業,換學區後便能再次母子同住,殊不知性事件在長期缺愛的情況下爆發。媽媽警覺到孩子已經長大,不再是當年穿著尿布滿院子跑的小娃兒,需要的不只有「養」,「教」的需要更迫切,而「教」的過程「陪伴」是最不能缺乏的一環。
發生太多的意外,讓這一環直接消失,直到踏進警局,走進少年法院。
隨著判決確定,阿坤必須接受保護管束的處分,一切才剛開始。經社工評估,媒合了一對一的諮商服務,考量阿坤自幼因父母離異,缺乏男性角色樹立榜樣,社工特意尋找男性的心理師,讓阿坤對於「男性」有新的認識及學習。諮商初期,阿坤嚴重遲到,已經做好被罵得狗血淋頭的阿坤,聽見、看見的是社工帶笑臉與詼諧的提問關心,心理師平穩的聲音及溫和的表情,刷新了他過往的犯錯經驗紀錄。爾後,阿坤如果沒有趕上捷運班次,或因為下課路上車多,導致延誤與心理師約定的時間,皆會提前告知,並在踏進社工辦公室後,先說,
「對不起,因為 遲到了。」
「老師,抱歉,今天又晚到。」進晤談室見到心理師,再說一次。
最近一次的開庭,阿坤跟媽媽並肩出現在法庭門口。相較前一次開庭的漫不經心,阿坤正經許多,於庭上的回應更清晰,對自身所犯錯誤有清楚的認知並當庭向被害人道歉,司法順利審結。走出法院門口,母子因返程交通而有些不愉快,社工居中緩解衝突,以不同的問句陳述同一個問題,再問一次阿坤的想法,這是心理師在晤談中曾經與阿坤演練過的方式,聽得出來阿坤不習慣,但媽媽的情緒明顯下降許多,一觸即發的親子衝突,換個語句,煙消雲散。母子倆坐到公車等候區的椅子上,開始討論返程交通的問題,媽媽表示社工可以先離開,確認母子情緒平穩後社工先行離去。
「我已經想不起來,上次這樣跟死囝仔坐下來好好講話,是甚麼時候的事情了。以前他還那麼小,好像才睡幾個覺,他就這麼大了。」後來致電關懷媽媽的時候,媽媽略帶鼻音感慨地說。
母子倆在陽光灑落的涼蔭下討論事情的畫面,與在警局初次見面,兩人互相瞪視的情景歷歷在目,這樣的改變大約走了七個月的時間,阿坤持續接受諮商,媽媽搬家換了一個好的居住環境,工作逐漸上軌道。
阿坤開始知道,不需要大聲吼叫、滿嘴貶抑用詞才能引人注目;媽媽逐漸明白,阿坤不是聽不懂,只是要換個方式講,他就能做到約定好的事情,不需要每天提心吊膽孩子會不會又惹麻煩。阿坤開始學習主動表達想法,有問題會主動與心理師討論;媽媽開始調整管教方法,減少恐嚇用詞和降低緊迫盯人的手段來掌控孩子行蹤,氣到想罵孩子時就打電話給社工,訴苦之外與社工討論其他方法,親子間張力下降,情感流動慢慢出現。
「出事之後,才知道我媽是愛我的,我至少還有媽媽陪我。」去學校找阿坤會談,他彆彆扭扭的說出這段時間的感想。
服務持續提供,與青少年工作的希望感很高。他們身心正在暴風式成長,不穩定性相當高,卻也能知道可塑性及改變動能不容小覷。社工陪一段路,助願未來是一條走向幸福的旅途。
▲少年跟媽媽一起參加親職性教育課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