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立故事

走進全聯，熟悉的音樂聲響起。眼前的這位少年，身穿高職制服，配上那青澀未脫的臉龐，正提著購物籃向裡頭張望。
「小辰，你知道這次要買什麼嗎？」社工開口尋問。
小辰點點頭，回應：「知道。爸爸有說家裡的油沒了、還需要洗髮精……」話音未落，他已經邁開步伐，熟稔地在成排的商品間穿梭。社工看著小辰專注挑選商品的背影，恍惚之間，似乎與記憶中數月前那個更稚嫩嬌小的他，轉瞬重合……

第一次見到小辰，是在五個月前的學校會談室裡，那時的他是個已經逃家兩次，被通報失蹤協尋超過一個月的少年，在社工面前坐下時，手指包著紗布，身形嬌小又瘦弱。和一般因為同儕或幫派而離家的少年不同，小辰因為拿取一隻不屬於他的手機被班導師發現，在擔心被爸爸責打的恐懼下決定離家。時值年節，媽媽正好返回緬甸探望外婆及親戚，家中只有爸爸和因為打工長時間不在家的大哥，害怕回家會被責怪的小辰就這麼在寒冷的冬天裡不斷地轉換住所，宮廟、倉庫、公寓的樓梯間全是他的藏身處。白天獨自在公園遊蕩打球，晚上累了就拿著好心人士提供的瑜珈墊瑟縮著睡。

「我警覺性很高，都會注意自己的安全，苗頭不對就會跑。」聽著小辰有些驕傲地描述他度過那些夜晚，卻不知聽在我們耳裡是多麼令人心疼的過程。
半個月後警方在新店的火鍋店找到了他，做完筆錄後由爸爸帶著回家。不料隔日因擔心被責打的恐懼壓垮一切，讓小辰一大早甚麼都沒帶就又跑出了家門。
「我離開當下沒什麼感覺，等我回過神人就已經在外面了。」小辰輕描淡寫地說。這一跑，又是半個月。
這半個月期間，小辰又犯下了幾起偷竊案，拿了別人的手機、錢包、球鞋，以及煙火，社工家訪時，爸爸都快被急得冒了煙，表示自己在新店一帶晃了不下數次，就是不見小辰的蹤影。
後來警方在新莊找到了他，經歷好一段追逐後小辰不慎跌跤受傷，警員這才得以將他帶回派出所。小辰爸爸及剛歸國的媽媽接獲通知後趕至警局，媽媽看著自己失蹤多日的孩子忍不住淚流滿面、累積多日情緒的爸爸也撂下狠話要小辰再次試試看。
「我當下很想哭，因為我很怕痛。我看到媽媽哭，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很嚴重。」小辰神情黯淡下來，低頭摳著手上的紗布，「而且我也不希望爸爸難過。」

會談結束後的幾週，媽媽每天都親自接送小辰上下學，就學狀況雖然因此穩定許多，但家裡始終瀰漫著一股緊繃的低氣壓，沒有人知道小辰與爸爸的緊張關係何時會再度引爆。這樣的狀態持續到228連假的尾聲，爸爸突然紊亂的心跳讓一切都有了變數。
在3月初社工例行的電訪關心中，媽媽向社工表示爸爸因心肌梗塞住進了加護病房，幾天後必須動手術。為了照顧爸爸，媽媽放棄了原本應徵的工作，加上高額的醫療費，讓家中經濟面臨前所未有的艱鉅挑戰。
而小辰也因著家中狀況，開始練習自行起床上下學、打理三餐的日子。原以為媽媽無暇關照的小辰會再度陷入不穩定的狀態，但小辰反而利用出乎意料的成熟態度面對這一切。
在一次會談中，小辰提及在校跟同學衝突的事件，並詳述了同學挑釁他的過程，桌椅被翻倒的他，一改過去衝動的個性，並沒有跟對方大打出手。
「我當下覺得很生氣，一度快要失控了，但我想到爸爸最近身體出狀況，就覺得我不能再惹麻煩。」被問到是如何忍住沒有失控時，他這麼說道。
就是這句話，成為了支撐這個家的巨大信念，從爸爸順利手術成功、返家、康復的整個過程，小辰雖然偶有睡過頭、課業落後的狀況，但每日穩定就學、最終也順利畢了業，進入高職餐飲科就讀。

夏日炎炎的6月裡，社工再次拜訪了小辰一家。只見家門一開，前來迎接的正是剛畢業的小辰。
「社工好。」小辰身高長了些，但靦腆依舊。「媽媽出門去工作了，家裡只有我和爸爸。」
踏進家門，小辰爸爸也自房間走了出來，手術後經過休養和每日的辛勤復健，他的氣色也紅潤許多。會談過程中，小辰都待在一旁安靜地看電視，偶爾加入話題，跟爸爸也能如常平和地互動。這都是半年前無法想像的光景，也是這個家經歷重大生命轉折後長出的韌性與力量。

「好了。」小辰在社工面前晃了晃手中沉甸甸的購物籃。
今天是他暑期輔導的第一天，展開全新階段的他在放學後跟著社工來全聯購買家裡需要的物資。穿著一身嶄新筆挺的制服配皮鞋，他看起來好像又長大了些。
「那走吧，我們去結帳。」社工拿出全聯福利卡，補充：「爸爸還在外面等著接你回家呢。」
「對啊，他一定已經熱得不耐煩了。」小辰抓了抓頭。

能陪伴與見證這樣的改變，是社工莫大的幸運。也謝謝全聯佩樺圓夢社會福利基金會贊助愛心育苗計畫，提供逆境中的青少年與家庭重要物資度過這些艱難的時刻，相信這些小小購物籃裡盛裝著的，是令每個少年與家庭更幸福的契機。(北區工作站/蔡旻書 社工師)